新賽季的中國足協杯正賽將于2025年3月14日拉開戰幕。第一輪較量將在業余球隊和中乙球隊之間展開。不管是12支脫穎而出即將正式踏上足協杯賽場的業余球隊,還是在資格賽中遺憾折戟的隊伍,這些草根足球的代表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在為“全民足球”書寫新的故事。
球員總有一天要從職業隊離開。常年高強度訓練,傷病難以避免。2019年,深圳佳兆業的球員于樂做完跟腱手術后,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繼續職業足球生涯了。他打算花點時間考取C級教練證,然后投簡歷,投身青訓。
楊惠康退役時剛滿30歲,身體狀態良好。2019年,他剛剛加盟家鄉的中乙升班馬武漢三鎮。一個認識不久的車企老板請他“有空幫忙輔導一下”自己的企業球隊。他對這位老板印象不錯,便答應幫忙踢球,還介紹了一些愿意加入的朋友。
那時武漢三鎮正在飛速發展。楊惠康預感到,總有一天他要在出省踢球和退役之間做出選擇,于是開始籌備足球單招培訓的生意。2021年,武漢三鎮沖超成功。看著剛出生的孩子,楊惠康心里有了決斷。
(武漢聯鎮足球俱樂部楊惠康在2025中國足協杯資格賽中上場)
每個俱樂部都有自己的節奏。青島嶗山港帆足球俱樂部花了十年時間,從嶗山區走到青島城市足球超級聯賽。然而,看著青超賽場上不盡如人意的比分,球隊投資人曲增帆高興不起來——2023年,球隊“確實是輸得多”。聽說青島的射手王高翔4月份從淄博回來,正在一家業余俱樂部踢球,曲增帆想和他聊聊。但想起其他球星“耍大牌”的傳聞,他一度有些擔心自己和高翔“融不到一塊去”。
2025年,足協杯資格賽的報名表交上去了,于樂、楊惠康和高翔的名字前面都有不止一個頭銜。“球員”身份是他們共有的,但對他們來說,足協杯資格賽提供的不僅是延續足球生涯的平臺。他們期待著足協杯正賽:與職業球隊同場競技,能驗證轉型后的戰術理念是否奏效;俱樂部的名字出現在足協杯的名單上,將吸引更多青訓苗子與商業投入。從職業球隊到業余俱樂部,他們不再只是球員,但也沒有離球場太遠。
意料不到的時刻
電梯門開了,武漢聯鎮足球俱樂部的總經理楊惠康拉起立領外套的拉鏈,一步一步挪到沙發前面。他穿著拖鞋,左邊的褲腿卷起,露出腳踝上淡藍色的繃帶。“昨天為了進個球,被對方鏟傷了。”他腳踝需要恢復兩周。楊惠康下來和投資人呂陽開玩笑:“為了這個球也值了。”呂陽就是2019年那位聯系楊惠康的車企老板。做足球俱樂部是呂陽的第二個創業項目。大學畢業后,他在法國和德國工作了七八年,“路上跑的車,有一半以上都參與過設計。”2009年,他回國創辦了聯鎮科技。“這是我的孩子,”呂陽說,“我們每年保持25%的復合增長。”
(武漢聯鎮在2025中國足協杯資格賽上)
2024年是武漢聯鎮踢中冠聯賽的第一年,為此他們開始組建專業的足球團隊。團隊有十個人左右,除了總經理,還有隊醫、企劃、隊務和新聞官。與多特蒙德的合作已經談妥,雙方將共建武漢聯鎮的青訓梯隊,為球隊沖上中乙做準備。
深圳吉祥足球俱樂部的主教練于樂也在熱身。一年前,深圳吉祥的投資人和于樂聊了一會兒。中午聊完,下午于樂就回到上班的高中,約校領導喝咖啡,辭去了工作。投資人請他當深圳吉祥的主教練,“不用怎么說服我,連工資都沒談。”退役之后,于樂考取C級教練證、帶青訓,其實都是為了執教成年隊“沉淀一下”。“足球就是競爭和比賽。在一線隊跟成年人打交道,贏了一起慶祝,輸了一起傷心難過。”他更想要這種生活。全職做主教練的收入沒有之前邊帶青訓邊踢業余球時高,但于樂說:“我需要這個。”
2022年,深圳吉祥想叫于樂一起踢城市聯賽。跟腱恢復得差不多了,業余球還能踢一踢,于樂穿上深圳吉祥的球衣,和俱樂部投資人成了隊友。投資人希望保持低調。深圳吉祥比賽時,他會站在球迷看臺上,舉著圍巾、拿著小喇叭,但從不進更衣室、不坐替補席。他是于樂“見過最好的那種老板”:提供支持,但不干預他的工作。
“我還沒張嘴呢”
2024年1月,于樂正式接手球隊,“朋友圈都翻爛了”。他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:這幫兄弟都挺挺我。“刷臉的事太多了,”于樂說,“主要靠刷臉。”比如問朋友有沒有能便宜點賣鞋的,朋友翻完庫存,給于樂列了個表,上面有116雙鞋。第二天,于樂只付郵費,就在深圳吉祥的訓練基地收到了這116雙鞋,“是很好的牌子。”今年,退役后做服裝生意的隊友給于樂贊助了20萬的裝備。
(深圳吉祥在2025中國足協杯資格賽上)
來的球員也從不讓他為難。2024年是深圳吉祥踢中冠的第一年,隊伍里33歲以上的球員有10個,他們都曾和于樂住一間房子,一起吃喝玩樂。2025年,深圳吉祥想沖乙,面對這些沖著自己面子來踢了一年球的兄弟,于樂正猶豫著怎么開口,他們卻先發來信息:“于指導,我今年就不回來了。”
青島嶗山港帆也有一批球員主動離開。2013年,青島嶗山石老人社區的曲增帆組了一支球隊,和86年出生的發小們“一起鍛煉身體”。十年后,站在有很多退役球員的青超賽場上,曲增帆覺得實現“帶兄弟們出去看看”的承諾,有點難。球隊十周年年會前,幾個老隊員找到他,說:“帆,我們就不占位置了。”
高翔主動和曲增帆分享了許多“光看新聞難懂的東西,比如球隊內部的運作”。他在青島西海岸執教U19梯隊,從職業隊回山東后,也一直在業余隊踢球。他深知如何選球員、如何經營一個俱樂部,以及哪些錢該花、哪些不該花。“答應球員的錢,不管多少,都是該花的。”他告訴曲增帆。
(青島嶗山港帆在2025中國足協杯資格賽上)
足協杯資格賽是青島嶗山港帆參加的第一場全國比賽。球隊帶了38個人來,真正能踢上球的只有15人左右。曲增帆給那些不愿占位置的嶗山兄弟都報了名。今天比賽的對手是18、19歲的小孩,而他們這邊的年齡則從三十一二歲起步。高翔勸曲增帆:“小孩首先是能跑,如果拼輸了,這幫老頭兩天根本恢復不過來。”下半場,另外十幾個人都上場了,曲增帆想:“讓他們家里邊的老婆孩子都看看。”
離開職業賽場時,球員們大多30出頭,該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了。新的身份、新的體驗,都在等著他們。足協杯模糊了職業和業余俱樂部的界限,而在業余球隊里延續足球生涯的球員們,也讓職業經驗真正流動了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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